【安咎】梦语
伞哥真好。兄弟真好吃。
粮太少于是选择自割腿肉。
于是写了一个试图假装自己有文化的流水账。然而并不好吃。
cp我吃安咎，但本文无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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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六月，细雨霏霏，我撑青伞一把，青石阶上徐步款行。
抬头。几点雨丝越过伞面浸透鞋面，寒意从脚底一点点向上蔓延。我却知道这只是一个梦。
贫寒市民不顾雨点，支上雨棚继续推销摊上的东西；墨客骚人站在烟花小楼里，佳人在怀，吟咏着烟雨朦胧。行人跑过溅起泥点，老鸭不紧不慢地啄食水坑。
烟火人家，盛景如云。只是这或慌忙或悠闲，皆与我无关。
若无他，一切无关。
行至前，只见一破败小屋。
心脏不知为何骤然一缩。
当年年少，着实混账。街里厌邻里恶，走街串巷，欺凌弱小，嗜赌成性，好不快活。家父几次劝告，几次训诫，几次怒骂，最后大失所望。那小屋，终是不再接纳我。家父站在门前，满面愁苦，苍老如院前老树。若说愧疚，不能是没有，只是到底太年轻太无知，当真是头也不回，进了这世间。
由此也遇见了他。
谢必安。
他拦我暴戾，纠我恶习，如佛陀度化恶鬼，仙人点化愚民。我当喊他一声哥。
吾之兄长，唯谢必安一人。
我们从此成了结义兄弟，行走世间，惩恶扬善。越是如此，越觉之前混账，早年恶事做尽，多亏父亲义兄一番苦心。
我回了一次家。
家父更显苍老，他捏着破边的碗，半碗乌黑腥臭的药水摇晃间发出粼粼的光。不言己身，只问我，我信你悔改，如今可有所求之事？
我低头寻思。
我想到院前老树，想到月黑风高小贼难抓，想到义兄必安。
天下太平。我说。
父亲只看我，说，多行善举。
义兄带我入了衙门，有了一官半职，巡逻四周，保一方平安。
缉拿凶匪，走街串巷，有他在旁，才得心安。
谢必安常说我太过固执，我却觉得固执是好的。就是如此固执乖张，要他永远离不得我，要他只能看好我。
他谦逊柔和又心思缜密，我不知他到底知我心意几分，又瞒了我几分，只是如此相望不相闻，到底愁思难断。
思及此，我心生烦躁，欲挥伞击碎眼前旧屋，但到底下不去手。哪怕心知不会有一老翁出门唤我名姓，也无法妄为。
梦中景，知其假，但盼其真。
前尘太远，徒留断壁残垣，只有故人可堪思念。
只是一梦经年，终是不见故人。
梦中无尽头，我继续向前，雨点渐密，成狂风骤雨之势，眼见行人慌忙奔逃，转瞬就余自己一人。狂风大作，樯倾楫摧，我认得眼前那桥，认得那汹涌波涛。我持伞而立，风雨洪水难近分毫，却觉如坠深渊。流水泥沙争相入肺，人间酷刑不过如此。
必安兄，我的伞呢？
你……呢？
及至魂归地府，许是早年作孽过多，跟在兄长身边时日不长，到底功不抵过，又执念过重。虽感念一腔悬崖勒马向善之心，但也还要去十八层地狱走一遭。
秦广王说，若我不愿投胎，又想安分做个善鬼，可在地府为我谋一官半职。
我不想轮回，轮回一次前尘皆忘，自然也会忘了谢必安。不如从此不复生，守他万世无恙。
我问，大人可知我兄长现下如何？
他已死。秦广王说。
我大惊。
不该如此。我兄长为人正直守礼，为何不能长命百岁？生死不由人，但我仍意难平。
为什么？我问。
秦广王低头看我，嘴角带笑，眼中无情。
因你。
阎王威严降下，我俯首长跪。地狱血池嗜骨入魂，哀嚎咒骂回荡耳边，都不及此时冷彻心扉。
秦广王朗声问道，范无咎，你的伞呢？
我没有伞。
但是谢必安有。秦广王似笑非笑。
我兄长何在？我咬牙抬头。
一殿阎王终于一声长叹。
看来你并不知晓——谢必安、范无咎听令！感念你兄弟二人深重情义，现封二人挂“无常”一职，行拘魂一责。
我起身，一步一步向前，至青衣加身，一把青面油伞握在手中。
谢必安何在？我问。
秦广王指了指我。
我恍然。
我为黑无常，城隍爷下行八，人唤八爷。
他为白无常，城隍爷下行七，人唤七爷。
十大阴帅，不见黑白无常，只有无常。
你那时魂体不全，自然记不得。秦广王对我说。困于人间，错过轮回，一抹残魂早该散尽，你可知你那好兄长用了什么法子？
以魂养魂。
以己魂养残魂，怎么可能没有代价？
我知那是义兄于我有愧，如今却使我愧疚不已。我死后锁魂入伞，义兄为我赴死，待我神智清明，已是秦广王带我入地府之后，其间漫长时光，我再没能见过他。如今方知，我义兄必安，自断轮回，也入了这伞。
我二人近在咫尺，却不得见。
伞下只留一人生。
黑夜为我，白日为他，行走世间，行拘魂一职。一见生财，酬谢神明则必安；天下太平，犯法之人定无救。
是为无常。
我经历奇异，所见颇多，于是梦也漫长。只是梦里见得旧屋老院，乡亲父老，地狱血池，阎王同僚，却独不见义兄。
梦里遥远天光乍现，我知我该醒了。
及收伞之时，忽来一声叹息，几百年来未曾听过。我心下惊惶。
必安？
我惊醒。
晚霞渐隐，月上梢头，青伞横放手边，夜色微寒。抬手扶额，梦里光怪陆离，醒来便如烟尘消散，模糊不清。梦里似乎有人温柔轻笑，嘱我天寒莫忘加衣，一言一语，似曾相识。
犹记得还在人间时，义兄讲那庄生梦蝶，不知是庄周梦见了蝴蝶，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。
此时只有清风过窗，拂我衣角。
是谁随风化蝶，入我梦来？